秋蟬

「聽我把春水叫寒　看我把綠葉催黃
　誰道秋下一心愁　煙波林野意幽幽

　紅落紅花落紅　紅了楓紅了楓
　展翅任翔雙羽燕　我這薄衣過得殘冬

　總歸是秋天　總歸是秋天　春走了夏也去秋意濃
　秋去冬來美景不再　莫教好春逝匆匆　莫教好春逝匆匆」

《秋蟬》 - 李子恆


兩個多月前，《中華民國音樂人交流協會》辦了一場名為「溫柔與慈悲」的年度演唱會，
舞台上，「南方二重唱」演唱著李子恆先生的作品《秋蟬》，
聽著大小南方以優美的嗓音詮釋這首旋律優美的作品，
不禁讓我想起了自己對於這首歌的一些難忘回憶。


學生時代最後一次上音樂課是國一的時候，
之後的音樂課，若不是導師借課拿來上其他的學科，
就是直接發測驗卷考試或自習唸書。

小時候的音樂課本裏除了國歌、國旗歌、愛國歌曲之外，
其他的就是一些翻譯歌曲或民謠、民歌等等，
當時的課本也收錄了《秋蟬》這首歌。

十四五歲的小男生正處於變聲期，
音樂老師怕我們發聲不當把嗓子操壞，所以平時上課鮮少讓我們唱歌，
不過這首《秋蟬》，印象裏倒是讓我們練了好幾次。

為什麼會對《秋蟬》這首歌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就要提到我們學校當年的「訓導主任」了。

在那個年代，學校的「訓導主任」或「訓育組長」就像校園裏的警察一樣，
是頑皮學生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

我們學校的訓導主任叫錢自強，特種部隊除役，
雖然身高只有 176 左右，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他的體格看起來異常魁梧，
就像漫畫《北斗神拳》裏頭的主角「拳四郎」或魔王「拉歐」一樣，
驚人的鬥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完全巨大化了。

我曾經親眼目睹他教訓學生的場景，
三個不幸被逮到的頑皮學生站在他的面前，
看著學生臉上那種桀驁不馴的表情，他忽然憤怒起來，
反手迴身一巴掌掃過去，三個學生同時都被打中跌倒在地，
這麼多年了，那個驚人的畫面依然讓我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錢主任最有名的事蹟是有一年的畢業典禮結束之後，
走回學校的途中，在小巷子裏被畢業生拿著小武士從背後刺了一刀，
在武士刀仍插在背上的情況下，回頭跑了五十公尺逮住那學生，擊倒之後扭送警局，
一直到進了警察局之後才請警員叫救護車，

之後他請了一陣子的假，學校的訓導主任職務也由別人暫代，
一直到我們唸國二下學期時，才又重新回到學校。


我記得那是我國三的時候，
有次和班上的學藝股長一起製作教室後面的大壁報，
工程才進行到一半，壁報紙和白膠卻已提前用完，
由於教務處規定當天就得完成壁報佈置的作業，
於是學藝拉著我一起在午休時間翻牆出去校外的文具店購買材料。

出去的過程相當順利，在店裏買好東西之後，兩人提著材料回到學校的圍牆外。



學校圍牆牆身的高度大約二米五，加上網子高度超過三公尺，以國中生的身高不是很容易一次就爬上去，
首先、學藝股長退後數步，助跑之後雙手攀上牆頭，用腳蹬了幾下牆面之後一股作氣翻了過去，

接下來輪到我，把手上提著的東西遞上去之後，正當我退後數步準備往圍牆衝去的同時，
身旁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歌聲。

停下動作，轉頭定神一看，這一看幾乎讓我魂飛魄散，

只見訓導主任低著頭，一面哼著歌、一面往我們的方向走過來。

那一瞬間，我感到頭皮發麻，只覺得體內的血液開始凝固，一股寒意從脊背直上腦際，
下意識想立即轉過身去拔腿狂奔，但雙腳卻完全不聽使喚，
腦中浮現了自己被一拳打爆的畫面，過去的往事也一幕幕的在眼前閃過，

我想，那是我這輩子最接近死亡的一瞬間。


訓導主任繼續低著頭，走到了圍牆邊的小鐵門前，
一邊在口袋裏翻找著鑰匙，嘴裏一邊哼著：

「聽我把春水叫寒　看我把綠葉催黃　展翅任翔... 」

他..　他在唱《秋蟬》！

就如同受到驚嚇而呈現假死狀態的小動物一樣，我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
額頭、手心冒著冷汗，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心裏不停的祈禱著，千萬不要回過頭來，

這時，已經跨過圍牆的白目學藝忽然從牆上探出頭，壓低了聲音說：
「眼鏡猴你幹什麼！還不趕快上來！」

我趕忙揮手示意制止他出聲，並往訓導主任的方向指了指，
學藝轉頭看了一眼，整個人呆在牆頭定了格，臉色逐漸蒼白，



終於，訓導主任打開了牆邊的小門，
哼著《秋蟬》，走進學校，順手將鐵門帶上。

已經忘了嚇得全身脫力的自己後來是怎麼爬過圍牆回到學校了，
但是那首《秋蟬》的旋律，就這樣一直停留在腦海中，餘音繞樑、不絕於耳。


往後的日子裏，我時常在想，
如果那一瞬間，訓導主任轉頭看到了我，
或者是我完全沒發現他，就這樣大剌剌的碰一聲蹬上牆，
又或者學藝在牆頭說話的聲音不慎傳入他耳中...

我的人生，會不會就此變得不一樣呢？
或許旋律優美的《秋蟬》.. 瞬間就會化為殺戮的序曲？

可以確定的是，若不是那首《秋蟬》讓我在第一時間發現訓導主任，
若不是錢主任自顧自的陶醉在《秋蟬》的優美旋律裏，
那麼，我肯定無法全身而退。


後記：
多年以後，在我踏入職場的第一家公司，當年的學藝股長很巧的還跟我當了一年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