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席演講

↑國語實小

我唸的小學是「國語實小」，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
全名是「台北市立國語實驗國民小學」，校址位於南海路上，正對著植物園，
與附近的建國中學、美國文化中心、林業試驗所、歷史博物館、台灣藝術教育館 、
科學教育館（已搬遷）、楊英風美術館、以及郵政博物館通稱為「南海學園」。

由於校名叫「國語實驗」國民小學，
因此學校的課程安排，在國語文方面的基礎訓練比重佔得特別高，
除了每天早上固定的唐詩宋詞朗誦教學之外，每學期還會固定舉辦國語文五項能力競賽，

國語文五項能力競賽指的是作文、演講、書法、查字典比賽，以及語文能力測驗，
在五項競賽中脫穎而出的同學，校方會安排在朝會時上台接受表揚，並頒發獎牌、獎狀以茲鼓勵。

每週三放學後，學校會將低年級各班在國語文方面表現較為突出的同學，
另外集中到一個教室進行進階教材的實驗課程，印象中我也曾上過一學期的課後進階教學。

為了加強學生的演講能力，當年學校還有一項非常可怕的演講訓練，
每星期一早上，教務處會以抽籤的方式隨機決定一個號碼，
每班座號與抽中號碼相同的那位同學，聽完演講題目之後，要立即到隔壁班去進行即席演講。

所謂的即席演講，是指在公佈題目之後立即上台演說，可以算是最困難的一種演講方式，
即席演講其實非常刺激，因為它不能預先規劃講稿內容，只能靠臨場反應，
若反應的速度不夠快，上台之後腦中就是一片空白了。

每當宣佈座號的廣播開始時，全班同學都會祈禱著千萬不要抽到自己，
宣佈抽中的號碼時，沒被抽到的同學總是振臂歡呼，被抽到的同學則是一臉驚慌失措。

由於要到其他班級演講，又無法事先準備內容，所以怯場跟內容離題是比較常出現的狀況，
即席演說的表現將由老師現場進行評估，被判定為不合格者有兩種選擇，
一是代替下星期班上被抽中的同學到隔壁班再次進行演講，
二是直接放棄補救機會，學期總平均扣五分。


那是我唸小五時，某個星期一的早上，
雖然跟往常一樣努力祈禱著千萬不要抽中自己，
但不知為何，心裏卻一直有不好的預感，

片刻之後，預感成真，教務處的廣播裏宣佈了我的座號，
在全班同學的歡呼聲中，一臉茫然的我從座位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

教務處的廣播繼續播報著：

「本週的演講題目是「守時」，「守時」，請各班廿三號的同學立刻到隔壁班進行演講，
　本週的順序是一班的同學到三班，二班的同學到四班，各向後跳兩班，依此類推。」

我是五年八班，所以要向後跳兩班到五年十班去演講，
走出教室，帶著恐懼的心情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走廊上，只見許多跟我一樣被抽到的各班廿三號們，
面色如土，忐忑不安的找著教室。


走到五年十班門口，我站在門前掙扎了一下，

終於，下定決心敲門進去。

扣！扣！

「報告！」

「請進。」

走進教室，可以清楚感受到全班同學的眼睛全盯在自己身上。
戰戰兢兢的走上講台，向老師鞠躬之後，轉身向同學敬禮，

「大家好，我是五年八班的廿三號，我叫..... 」

從自己口中發出的語調呈現一絲顫抖。


「我今天要演講的題目是「守時」，「守時」。

　每個人都應該守時，這樣才能節省大家的時間，

　成功的人都會守時，所以要守時才能成功..... 」


講到這裡，忽然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停頓了一會兒，
情急之下靈機一動，繼續說道，


「守時是非常重要的，舉例來說，

　如果一個人能節省一分鐘，五個人就能節省五分鐘，

　十個人能節省十分鐘，十五個人可以節省十五分鐘，

　二十個人可以節省二十分鐘，二十五個人可以節省二十五分鐘，

　三十個人可以節省三十分鐘，三十五個人能節省三十五分鐘，

　四十個人可以節省四十分鐘，四十五個人總共節省四十五分鐘..... 」


講到這裡，台下有些同學已經開始笑出來了，
被笑聲一攪和，心裏一慌，

「五十個人可以節省五十分鐘，五十五個人可以節省... 可以節省... 」


「可以節省五十五分鐘！」台下的同學大聲喊著，

「六十個人可以節省一小時！」台下同學接著喊，

緊接著是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


在哄笑聲中，只覺得自己滿臉通紅，
從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根，真想當場找個地洞鑽進去，

一旦氣弱，這場即席演講也就接不下去了，
我呆站在台上，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只能盯著講台發呆。

幾分鐘後，方才在一旁笑到快岔氣的十班導師跳出來打了圓場，

「這位同學講得還可以，不過可能是太緊張了，
　嗯.. 這樣吧，你回去好好準備，我跟你們導師說一聲，讓你在自己班上補講一次好了。」

如獲大赦的我向老師敬完禮之後，夾著尾巴逃出了十班教室。


自信心完全被擊潰，我拖著腳步走回自己班上，
站在教室門口的導師看見了我，

「這麼快就結束啦？有沒有過關？」

「沒.. 沒有，十班老師說要我在自己班上再補講一次。」

「在自己班上補講？　嗯.. 我再問問她好了，先進來吧。」



我的苦難還沒結束，

隔天早自習，導師點了我的名字，

「準備好了嗎？好了就上來開始講吧。」

我硬著頭皮走上講台，


「各位同學大家好，

　我今天要演講的題目是「守時」，「守時」。

　每個人都應該守時，這樣才能節省大家的時間，

　成功的人都會守時，所以要守時才能成功..... 」


停頓了幾秒，固執的我依然堅持「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來」的原則，
於是又使用了一樣的段子，


「守時是非常重要的，舉例來說，

　如果一個人能節省一分鐘，五個人就能節省五分鐘，

　十個人能節省十分鐘，十五個人可以節省十五分鐘，

　二十個人可以節省二十分鐘，二十五個人可以節省二十五分鐘，

　三十個人可以節省三十分鐘，三十五個人能節省三十五分鐘，

　四十個人可以節省四十分鐘，四十五個人總共節省四十五分鐘..... 」


導師似乎已經從十班老師處聽說了昨天的笑話，臉上開始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看到台下有些同學也開始笑出聲來，我心裏暗想，哼！等著瞧，我不會再犯同樣錯誤的！


「五十個人可以節省五十分鐘，六十個人就可以節省一小時，

　如果大家都能守時，那世界就會更有效率，也不會浪費不必要的時間，

　無論什麼時候都應該要記得守時，如果大家能都能守時的話，

　將來我們的國家社會，一定會變得更進步，

　為了我們的未來，大家應該都要守時，

　我的演講到這裡結束，謝謝大家！」


終於完成了這場拙劣的即席演說，在同學的鼓掌聲中安全下台。

導師自顧自的笑了一陣，想了一會兒，給了評語，

「以內容來看，你其實還蠻聰明的，只是太容易緊張，
　以後可以再自然一點，不要太緊張就行了。」


以後？沒有以後了。

這是我小學六年間唯一一次被抽到，
也是至此為止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即席演講。